蝎子大叔是个好人。虽然我一直以来都是这样说——和所有的人统一口径——可事实上高中时注意到他却是因为完全不同的特质。因为当时众所周知的极品班主任,班上似乎永远充满了异见。某天下课看到几个人与班主任在争执什么事情,其中就有蝎子大叔。我一直都认为男生的心志普遍晚熟,而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一个同年纪的男同学用异常靠谱的措词去阐明某个特别坚定的立场。后来联系慢慢多起来,才听说这人是当年深圳市中考榜眼,也才知道事实上他全然不是一个乐于争执的人,彼时他反常地站出来,只是因为他喜欢了很久的女生也在那里。
一直以来喜欢和安静的人打交道。沉默,低调的,不善面对面沟通,但是真正谈及什么,他的回应永远是分毫不差,就这么刚刚好。所以几乎只在网上聊了一次,就愿意把彼此自己最秘密最不见天日的妄念执想通通敞开了来讲。那尤其浓墨重彩的高中三年,我们彻底沦为彼此的精神垃圾筒。我想很难找到更加合适的人,一人拎上一罐喜力大半夜的出去压马路,压累了就坐在路灯下面,两个少话的人井喷一样开始絮絮叨叨。那时随时想到什么自以为聪明的句子,就在手机里记下,发过去给他。他的回复也总是很及时,字字都在point. 一直到毕业互留赠言时我才知道,他把许多这样的信息往来都记录了下来,每一条精确到分秒,每一句精确到标点。那些焦灼又黏稠的年月,日后回想起来几乎失真的画面,那些呼啸而过忘记停留的思量,幼稚又真诚的狂想,就这么靠着他记录下来的字字句句,变成远比记忆更为长久真实的,我的三年。所以一直到很久之后,我都如此的不适应,在突然想要说话的时候不得不跳过那个香港号码,握着手机沉吟半晌,最后作罢收场。
蝎子大叔其貌不扬,温文尔雅,是背包客和摄影范儿,文艺得恰到好处,桃花也一路灿烂到几乎让人发指的地步。虽然是这么的温暖平和又好人,因为亲见过那些压抑,吼叫,和暗无天日,我的印象里一直留存着沉郁的底色。后来我们分别经营着各自时而靠谱时而不靠谱的生活,然后互评对方的靠谱指数。在绝大多数时候,我相信时间的力量:在缺少彼此参与的时间里,即便我们一再地假装,改变都难以避免地自然浮现。所以我始终很难说清楚,是什么让我们可以始终保有最初的一致,在完全不同的时间地点里,经历着完全不同的人和事,在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两面大旗下,我们仍然得到的是相同的结论,何其相似地不靠谱着,也因为相同的理由挣扎回靠谱的队伍。
就在刚才的一个回神,突然不知道接下来的文该行向何处。那些刚刚拉近的记忆纷纷退去,只剩下一直念着[不执念,不执不执念]的蝎子大叔。蝎子,我想,也多半像水母一样,再也难以端起当年自以为凶狠又冷门的姿态,只成为某个特定时期遗留下来的证据,作为日后的习惯性称谓,无毒无害地沿用下去。
我们都这么清醒,又如此庆幸,正因为如此重要,才会舍不得,才会有那么自然的相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