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rchive for October, 2005

降温

October 29, 2005
人肥了一圈但还是毫无长进地怕冷,等车时在电话里抱怨“TNND冷死了”,被旁边某穿短袖短裤的丑男斜视3秒。
 
关乎冷的知觉的记忆总是有很多,这些记忆让我容易对现在的生活产生不满。我现在很明显地不满极了,所以穿多了一件衣服并告戒自己保持良好的修养。
 
想念一个朋友,她会令我如同想念那片海一样深刻地想起,眼里满满地晃着蓝色。
 
如是便说不出话来,都沉没,都沉默。我想我不会碰到第二个人,愿意替我赎罪而长跪不起。那天我过得如此用力。
 
Dong,我现在每天都保持良好的修养在微笑。
 
“沈你还好吗……七年前你离开的时候知道那里会带给你如此大的伤痛吗……七年后你在那个绚丽的地方每天晚上都会被耀眼的灯光吵醒吧……谁为你盖被子呢……你是个懒懒的娇气的孩子……只是你总是和我一样沉默……我陪你发疯……在昏暗的地方你迷失了眼睛我却为你而清醒……我进入你的回忆却走不出……我在一霎那愿意相信天长地久因为你相信……我在一瞬间愿意去追寻我的幸福因为你已经在幸福……我在一秒钟重新回到地域――我们的天堂……因为你不打招呼就自己过去……我真的怕你会寂寞……”

蒋志关于《香平丽》的谈话及其他

October 16, 2005

关于《香平丽》的谈话及其他


发表时间:2005-6-23 9:06:15 来源:文学终点 作者:范倍  点击 573 次

地点:腾讯QQ

时间:2005.6.20 19:30-22:30

 

范倍:我们就随便聊聊吧,或者我访谈你?

蒋志:聊聊,是我想听你的意见,呵呵,你也可以随便问。

范倍:那天看完后上街,怀疑看到的美女都是男的,你为什么选择了这样的题材?是偶然还是?

蒋志:偶然的,有一个朋友聊天时,说起他看到一个异装表演的人,很投入那种做女人的感觉,我当时觉得很有意思。

范倍:那些主要演员都是真的异装表演者或者易性癖?

蒋志:都是,要不然中国哪有这么天才的演员啊?可能有人会觉得太夸张了,但确实是这样的。

范倍:是啊,我觉得她(他)们演得太棒了!你如何找到她们来演的?

蒋志:是首先找到那个朋友说的那个人,他带我结识了这个圈子,他们都在一个同志酒吧表演节目的。

范倍:我觉得不夸张,虽然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但我想她们该是这样的。觉得夸张的人是什么样的身份呢?

蒋志:呵呵,还是一个男同志,所以我觉得很吃惊。别的人好像没这个感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他自己认识的是那种很男人的人

范倍:你问过他为什么吗?

蒋志:没有,他还以为我故意让他们表演成这样的。

 

范倍:里面的访谈都是真正按纪录片方式做的么?

蒋志:真正纪录片方式?我不太了解。我开始是准备做纪录片的,拍了70多盘带子,跟拍了有一年,有6、7个跟拍对象,后来听说国内同时有几个人也在做,就想放个方式也把范围限定在“女人”。

范倍:你原来想做纪录片时主要关注她们那些东西?

蒋志:他们那个反串/同志群体,在深圳的状态。

范倍:那些人在深圳很多吗?她们是迫于无奈还是天性如此?

蒋志:这个在酒吧等演员群体就有十多个,加上其他做仔做鸭的就很多了,深圳的同志官方统计数据是70万,深圳的人口才700万!

范倍:她们大部分应该都是外地的吧?

蒋志:是外地的,深圳95%都是外地的。

范倍:当你放弃了做纪录片的想法后,你是怎么考虑的?

蒋志:不是全部放弃,我加入剧情的东西。

范倍:然后你就先写好剧本?

蒋志:情节是他们平时聊天时聊出来的,也是他们或他们朋友的经历。

范倍:也就说,她们才是最重要的"编剧"?

蒋志:对的,因为这不是我的生活,我是编不出来的。现在了解不少了,可以写了。

 

范倍:在你拍的时候,是否有完整的剧本或者很清晰的想法?

蒋志:没有,我觉得这是一个缺陷,当时的条件也有问题。

范倍:那你是怎么安排拍摄进展的,当时条件如何呢?

蒋志:其中一个人,就是香香要去北京了,但是我最想拍的人就是她,没有他片子就不能拍了,我说给我10天时间,总算说服了他。

范倍:然后只用十天就拍成了?

蒋志:所以说基本是边拍边编。

 

范倍:他演得真好!

蒋志:最佳女/男主角。

范倍:很先锋啊,你拍的时候如何指导她们表演的呢? 

蒋志:你看到其实剧情不行的,只好从最适合他们的状态来想一点点“剧情”,而且昨天晚上刚想好,第2天看情况还要改的。

范倍:她们能够很好地配合你拍摄吗?

蒋志:跟他们打电话,说今天你们要如何如何,比如要准备去海边了,你们要来段对话,他们就会自己想好。

范倍:对话都是她们自己想出来的啊?!

蒋志:是啊,基本上,除了邓小平那一段我要他们编进去,我基本上就是拿个机子。

范倍:就拿个机子等着她们“表演”,不是这么简单吧?

蒋志:我的运气好,演员身上就有戏。

范倍:在拍摄现场时,你安排过她们排练吗?

蒋志:没有,他们不愿意,说是来多几次会没感觉的,我也不想,因为又不是拍胶片。我只是说这段好,这段不好,重新来一次,或者是我绊了一跤,镜头晃了,重新来一次。

范倍:也就是说,他们自己想怎么演就怎么演?

蒋志:是啊,他们自己想怎么演就怎么演,我很爽的。

范倍:那你如何安排摄像机呢?都是手持么?

蒋志:基本上是手持 ,开始用架子 ,后来发现我的手很稳,就用不着架子。

范倍:其中的那几段访谈时怎么做的?都是用的以前的纪录片素材?

蒋志:也不是,这个只有你知道,我和其他人说是。呵呵,我以前是拍过,但是是在室内拍的,我觉得室内已经太多了,就让他到外面去重新说。

范倍:“平”那些谈话都是专门重新到外面再说的吗?说的跟以前有区别吗?

蒋志:说了很多次,开始不自然,后来就好了。

范倍:台词都得先背下来,然后以遍遍说?

蒋志:不用背下来,他知道的故事哪用得着。

范倍:这样的啊!平说的这些与整个剧情的关系你是怎么考虑的?

蒋志:他开始说得有点书面,也不敢说粗话,我说你要按你平时是怎么说就怎么说。

范倍:他看起来还是挺文雅的样子。 

蒋志:他像一个评书的,把他们那个圈子的事情,奇闻轶事吧,带出来,对片子来说是一条附线,一个光晕。

范倍:香香在街头去买淫的那个情节也是她们自己编出来的吗?也是她们自己的经历?

蒋志:她的一半经历。她这样玩过一个司机,我把它改成一个冲突了。香香在街头去买淫……他的经历不是卖淫,是有意让司机勾引他。

范倍:是这样,但从剧情表现看,不能不这样解读啊!

蒋志:我是说我最后改写了,改成他去卖淫,后来被打。

范倍:他的确希望自己是个女的?

蒋志:是啊!

范倍:那他现在情况如何呢?

蒋志:也去做了隆胸。

范倍:只是做了隆胸,还没完全变成女的吧?

蒋志:是的。

范倍:那个邓小平画圈的情节你是怎么想的?有什么目的?

蒋志:中国城市史的一个奇迹嘛,调侃一下。其实,开始的场景是在国贸拍的,你可能不知道,那里也是一个奇迹之地,“深圳速度”就是从那里来的,当时是2天半盖一层楼。这是我安排的。

范倍:开头的片断很不错,虽然在镜头处理和剪接上还可做的更好。我没到过深圳,不太了解深圳的城市地理。但我看出了那座大楼的特殊意义。为什么安排这样一个爱情故事?

蒋志:没有爱情故事,会不好看。

范倍:仅仅是为了好看?

蒋志:同性恋和异性恋会不会相爱?我觉得这是一个吸引人的话题,当然,他受挫了,在异性恋中如此,在异性的性交易也如此。我想,他去卖淫,不是为了钱,起码不完全是,可能还为了证明除了爱,在性上,他想看看/证实一下他是否有女性魅力。但身体还是占了上风。

范倍:那是,可以看得出来,香香的一切行动基本上都是一个目的,看看自己的魅力到底有多大,是不是跟真正的女性一样了。

蒋志:我看过一个说法,性别,到底来自大脑,还是器官?

范倍:性别是个很复杂的事,绝不仅仅是个器官的问题。

蒋志:香香一直觉得他 的女性味会让别人接受他多余的器官。香香一直觉得他的女性味会让别人接受他存在多余的器官。

范倍:但是,从片子中看得出来,她最终还是得把身体器官改造成女性的样子。

蒋志:很多来自于社会歧视带来的压力。社会不接受男不男,女不女的。

范倍:社会心理肯定也无法在一时接受这样的情况,此外,他与其他异性恋男人的接触受挫可能是必然的。

蒋志:其实,哈哈,生活里他有个很稳定的男朋友。

范倍:呵呵,那个男朋友是同性恋吗?

蒋志:她男朋友是个异性恋 ,从中学就好上了。

范倍:不太懂了。也就是说,他的男朋友爱他是因为他是个女的,而他从身体上看又的确是个男的?这到底是同性恋还是异性恋啊!

蒋志:就把他当女孩阿,其实他真的是漂亮的女孩阿,除了一点点不一样,其他的都比一般女人更女人。就把她当女孩好了,也许很快,他就彻底地是了。其实他很小的时候就是了,就是长了他不要对东西而已。

范倍:他自己也完全当自己是女人?

蒋志:当然,要不然,怎么会 一举 一动,每一个眼神,每一个表情,没有一点不象女孩。

范倍:当他们表演的时候,你怎么安排机位?是从方便的角度考虑还是别有其他想法?

蒋志:我是美术专业出身的,而且也是一个摄影家。

范倍:也就是说?

蒋志:我的镜头比现在在放映那部片子好多了。

范倍:这部片子的镜头和画面,看得出来也是很考究的。

蒋志:我以特写和近景为主,因为他们的神态是不能浪费的,试试用全景和远景看看,有时会照顾到很有意思的环境。

范倍:那为什么‘平’谈话时选择树林呢?

蒋志:因为我没有录音设备,街上太吵了。 

范倍:你用什么机器啊?

蒋志:190和一个家用机330。

范倍:像这样的片子你的个人目标是什么呢?

蒋志:练练手,没有试过长片嘛。

范倍:你自己认为这部片子如何呢?

蒋志:一般般 ,用自己的钱拍的,在当时是觉得还可以,尽了力。

范倍:。你在她们那个圈子放映过吗?

蒋志:给他们看过,他们看了一遍又一遍,很激动,也很喜欢。

范倍:大概花了多少钱呢?

蒋志:3万左右吧 ,我一年的积蓄也就只能这么多。

范倍:你期望以什么样的渠道传播这部片子,想过收回成本的问题吗?

蒋志:我给一些朋友看过,都觉得好看,也在学校放过,没有一个离场的,讨论还很热烈,我觉得它只要进入小影院,比如艺术院线,一定会收回成本的,但是我们没有这样的渠道。

范倍:在那些学校放过?

蒋志:珠海等一个设计学院,可能会在上海的一个私人美术馆放映。

范倍:那里讨论主要集中在那些方面呢?

蒋志:讨论技术和表演,呵呵,他们问的问题很专业,不象记者招待会那些傻帽。

范倍:记者招待会只关心八卦呢,上海也是在一个很小的圈子放吧?

蒋志:在国内我只能小圈子,因为我和香香有合约,2008年之前在大陆不能公映,可以学术性的小范围放映。

范倍:为什么要有这个合约呢?

蒋志:他父母一直不能接受他是女的,更不能接受他还是“戏子”,你知道那些传统观念。

范倍:他父母是做什么的啊?

蒋志:有点身份的。 

范倍:故事情节+访谈的方式的想法怎么考虑的?还是受到了戈达尔的影响?

蒋志:我没看过戈达尔的片子,也许看过,但也记不得了。

范倍:有相似之处,不过戈达的影片处理的是革命问题。

蒋志:我只是觉得我拍了很多访谈,你知道,当你手上有很多这样的资料,总会想是不是可以用一用的。

范倍:是啊,那三段访谈用得很好,整个片子一下子变得丰富起来。我在《艺术世界》看到天梯小组,很好奇,能谈谈是怎么回事吗?

蒋志:我们几个人是 好朋友,我和杨福东,陈晓云是同学,都在浙江美术学院,现在叫中国美术学院的那个。曹菲是我来广东后认识的。

 

范倍:因为志趣向投,就成小组了?

蒋志:我和杨福东很早就开始讨论如何拍电影什么的,1995年毕业以后我两都在北京,一起聊的时候就更多,几乎每几天就在一起, 2001或者2002年,我,杨福东,陈晓云在杭州一起聚的时候就说起搞个小组,相互促进一下,杨来做组长。 

范倍:为什么叫天梯呢?

蒋志:杨取的名字,理想主义的浪漫,哈哈 ,我觉得是这样吧,也没多想,就觉得还行。

范倍:"天梯"显得很有追求的样子。 

蒋志:就是,其实我们也是,哈哈,现在做独立电影的人都很有追求,是吧。都无利可图。

 

范倍:"香平丽"会在北京什么地方放映吗?

蒋志:现在还没计划。

范倍:有什么新的拍片计划吗

蒋志:有阿,我有几个剧本,但是没机子,等陈晓云买小高清,他7月拍,再借给我,我8月拍。

范倍:是哪方面的题材呢,能透露吗?

蒋志:一个是黑帮题材的,一个是深圳一个青年的故事,还有一个是杀人犯的故事

范倍:你怎么理解现在的独立电影?

蒋志:兵荒马乱的时期,但是大家都在这样艰难的情况下坚持拍片,我觉得很好的时期。

范倍:问题是现在多数的片子都只闻其名啊,我觉得如何让更多的人看到依然是个重要的问题。

蒋志:大家都没办法,都在想办法。主要都是朋友看,然后口口相传,这就是现在独立电影的状态吧。7月初,深圳的朋友帮我在嘉禾搞一个放映,他们说是首映,哈哈,也就是会叫上2、30个朋友。

 

范倍:你的其他片子都有做好的光盘吗? 

蒋志:有的,以后可以寄给你。

范倍:好,很希望看到你的其他作品,现在还写小说吗?

蒋志:很少写了,要写剧本,还要参加艺术展,时间不够。

范倍:你可以把有关香平丽的写成文字的东西啊!

蒋志:小说?

范倍:不一定是写成小说吧?

蒋志:我会把平儿再剪一个片子莱,就是他说话。

范倍:很好啊,那也是个很有戏的人物。

蒋志:很可爱的小男孩,很逗人,我想很多人会喜欢他。

范倍:纪录片还是什么?

蒋志:纪录片,我平时做的采访,他讲他的爱情,家庭,和隆胸之后的故事。

范倍:你对这样一群人是怎么个看法?

蒋志:和所有人一样,他们承受了更多的痛苦,但是他们比我们想象的要坚强,如果社会不对他们有歧视,他们会生活的快乐些,这些我们是有责任的。

范倍:你觉得你的这部片子对于他们来说意味着什么?

蒋志:丽君说,对我们来说不是作品,而是是一个纪念品。

范倍:那个丽君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蒋志:男的,里面的都是男的阿!

范倍:我已经把这个片子推荐给几个同学看,也会帮你收集意见的

蒋志:你有什么意见?

范倍:我觉得从体上是很不错的,只是觉得开头应该还可以做得更好,这也不算什么意见啊,另外,有的地方剪辑上还可再仔细一点。

蒋志:谢谢!再具体一点

范倍:我再看两遍就可以说得更仔细了,嘿嘿,还得再看看才能说的更清楚。

 

zt:谁来决定你的性别?——中国首部跨性人电影《香平丽》

October 16, 2005

(在《书城》上看到的一篇影评,应该有理由相信电影会是一部非常有力量的作品。三个原型应该就是三原色里的演员,但尚未找到电影,暂只能将里面的“丽君”对上号。)

 

谁来决定你的性别?

中国首部跨性人电影:香平丽

作者:王梆

 

    我很难过整个过程必须如此困难。但若我没走这条路,我又将会是谁?此时我感觉在自己生命的中心,那个梦仍如香甜绿草般缠绕在我的记忆里。——Leslie Feinberg《《蓝调石墙T》

 

跨性别运动斗士Leslie Feinberg的小说《蓝调石墙T》,让人回忆起1969年6月27日凌晨那个发生在美国的石墙酒吧事件,为了反抗警方的突袭,同性恋者在石墙酒吧进行了三个夜晚的斗争,此后发展为每年一度的6·27纪念日,并被视为同性恋解放运动(现身Come out)的开端。大半个世纪以来,为性(别)权力的自然化和***化而斗争的人们——引用瑞典性激进派Lars Ullerstam的叫法则是:“性少数”们,仍在持续战斗。他们中并不完全是同性恋,同性恋只是性少数的一个部分。他们中也包括变性人(Transsexual,对本身性别不满意,而希望透过手术方式改变性别者),反串者(Transvestite,也叫扮异性者,需要穿着异性服装,以女性角色来生活,但不代表希望变性或是同性恋者,大多数的反串者都是异性恋者),反串秀者(Drag),超越了社会对男女性别的生理和心理界定,从本体上到达理想的“雌雄同体”境界的跨性别者(Transgender),以及其他具有多元性需要的主体生命等等。

所以从这个角度来说,中国当代艺术家、DV运动的发起人之一蒋志的电影《香平丽》(《Our Love》)正是中国第一部关注“性少数”人群的电影(与《东宫西宫》、《盒子》、《咿呀呀,去哺乳》等同志电影不同)。它以半纪录半剧情片的方式(突破传统纪录片模式的田野调查),向观众呈现了在被称为“奇迹”的深圳,作为性少数的自然物种,快乐、艰辛而无奈的生存景况。影片最大的优点在于,它为自诩文明和正常的当权者及窥视癖者打开了一道后窗,现身了一座后花园。在这个后花园里,它最大程度地为性少数的妖魔化形象祛了魅。即便是对性少数持“默许”立场的观众,相信在看过此片后,亦会反思所谓的“整体人格病理学”、“心理疾病”、以及现在用于临床的“易性病患者”等包扩来自遗传学的诸多刁难。

我相信在那些被视为异端的电影艺术中,暗藏着人类通往平等和快乐的曲折小径,比如阿莫多瓦的《关于我母亲的一切》、以跨性别者Brandon Jeena1993年的谋杀案改编的《男孩别哭》,蔡明亮的《河流》、贾曼的《蓝》……等等。《香平丽》传达的是全球化背景下的地方性别政治中的弱势群体发出的声音,倾听它,亦有重要的意义。

 

一 性阶层中的底层

《香平丽》的主题歌是一首舸非Ge Fei)创作的《荔枝garden》。它抒情而伤感,像一只逐渐失去燃料的热气球,在摩天大厦中漂浮。在我未到深圳拜访蒋志之前,我并不知道热气球底下那片依稀浮现的蓝灰色绿化带,即是“荔枝garden”。蒋志说,它是男同性恋聚集的场所。这个具有热带狂欢气质的名字,令我想起台北的新公园(后来更名为228和平公园)。在GAY们普遍缺乏GAY BAR的年代,那里曾是男同性恋者的天堂。如同白先勇先生在《孽子》中描述的:“到了午夜,如同一群冲破了牢笼的猛兽,张牙舞爪,开始四处猩猩的狩猎起来。”

深圳是一个拥有1200万人口的大城市,中低收入人口占大多数。所以不难理解在公园里幽会的经济意义。然而荔枝garden却不是影片的直接发生地,它只是影片中人物生存环境的一个反射体。与出没于荔枝garden的同性恋者一样,影片中的几位主角是中低收入人群,在性阶层的划分中,他们不属于有经济实力、受人尊敬、有法律保障的异性恋者或同性恋者,亦不属于符合异性恋道德规范,拥有单一性伴侣的同性恋者,甚至不属于同性恋极端捍卫者所推崇的完全同性恋者,在同性恋圈中,他们被嘲讽地称为娘娘腔的“姊妹”,他们还是“不耻地”使用同性恋性行为的异性恋者。此外,他们汇集所有歧视的焦点——性工作者、高危人群或观赏性性商品。更糟糕的是,他们普遍偏低的受教育程度,以及长期处于经济压抑状态下的世俗经验,使他们害怕沦为最底层,而朝向欺压他们的上层观念靠拢,使他们无法具备激进的“酷儿(Queer)”运动(性左派革命)所需要的理性、勇气和超越力。

所以,他们是弱势中的弱势,性阶层中的最底层。

他们是渴望做变性人的平儿,反串秀者香香,以及反串秀者丽君。他们在歌舞厅中谋生,他们的受众是同性恋者,观淫癖者和普通观光客,为了赚取多一点的钱(仅仅是多一点的钱)偶尔出台。他们是关系很亲密,同病相连的姐妹,他们全都是不折不扣的异性恋者——把自己视为女性,爱恋着男人。

 

二 为“妖”祛魅

平儿在影片中以自嘲式的轻松口吻说道:“一日为妖,终身为妖。”

当他们不是河莉秀、金星或者著名的人造变性人美女刘晓晶的时候,社会便把他们叫做“人妖”。这个词总是避不开人们对***产业的联想,所以即便他们并没有“卖”,亦被当做“卖”的人妖。他们被妖魔化的历史,与突破禁忌的***史有关,但更重要的是与“肮脏的性交易”有关。在主流媒体关于人妖的报道中,总是穷凶极恶地突显他们即使做了彻底的变性手术,也找不到合理(法)爱情,只能继续为妖。杨凡的电影《黑街皇后》,即用奢华铺张之笔调表现了妖之佼佼者“人妖皇后”一旦人老珠黄,就被声色淘汰的欲海寂寞。总之,身为“人妖”是一个生命的悲剧。避免成为人妖,就要在幼年时代“坚持正确的性别判断力”。

然而影片中的平儿,却是一个活泼率真,具有某种疯狂的爱的能量的人,而不是“妖”。在舞台上,她敏捷、有力,婀娜而翩跹,丝毫不怠慢她的工作(虽然只是表演钢管舞);在生活中,他爱慕着她的恋人,她希望能够赚到足够的钱,彻底变成女人之后,和他结婚。而且他幻想她的恋人先和一个女人结婚,然后生一个孩子,离婚之后再与她在一起,地老天荒。为什么平儿的价值观与男权社会中对女性的想象基本吻合呢?蒋志认为,激进的女性主义试图消灭女性性特征,并非是一件好事。他尊重平儿的个人选择,包括“做36的胸,整得像李汶那么漂亮”,以及“想要一个孩子”等等。

难道女为悦已者容就一定会威胁女性的主导地位吗?

这之后,蒋志拍摄了平儿接受塑胸手术的过程。当医生拿出一摞美女照片时,医生的表情是相当愉悦的,这是医生的杰作,在医生轻松诙谐、略显浮夸的描述之中,像“西北首位变性者是位大学生”那种“触目惊心”的新闻效应被不知不觉地瓦解掉了。我觉得这更得益于蒋志独特的影像美学处理——此类略带粗痞的冷幽默:走铁路去香港,电台零点一加一,在胸口上画个圆圈之类,在影片中比比皆是。

影片另一层祛魅,是香香的出场。香香是一个几乎可以以假乱真的“女人”。她通过略带夸张的、比女人更女人的一颦一笑,不断地确立自己的女性身份。比起平儿,她更接近“雌雄同体”的跨性别者。她的外表,让人想起JAZZ音乐家Billy Tipton在漫长的几十年岁月里,毫无破绽的男人扮相(Billy Tipton甚至还是五个孩子的父亲)。香香希望赚钱,她更渴望爱情。当她被一个叫饶饶的浪漫男人追求时,她享受着:饶饶给她的两条金鱼,一只会说“我爱你”的绒布狗熊,饶饶为她吹奏的口琴,以及深夜里会发光的半导体收音机……然而,现实是——饶饶终于发现了香香她,并不是女人。爱如海边的泥沙流逝。香香又复寂寞,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蒋志以一个艺术家的敏感和热情,抒情而伤感地舔着一个女孩在一场恋爱角逐中的鳞伤。

而最关键的是“一个女孩”。

你为什么会在你的影片中特意强调女性特质呢?比如鲜红的内衣、细腻平滑的肌肤、娇嗲的身体语言,甄尼的歌,阁楼上的舞蹈,水、金鱼、绒布玩具?

那是因为,我觉得她在我眼中,就是一个女孩。和其他女孩不同的是,她没有女性的生殖特征。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如何界定什么是男,什么是女,仅仅是通过生殖特征吗?——蒋志

之所以观众会为之动容,是因为影片提供了对于香香那样的人物,一个可信度极高的理解平台。这个理解平台则是让被拍摄对象充分地展示自己的美(美丽的身体,美好的情感,对完美的不懈追求)而实现的。是否大多数的人们都赞同:一个有***的人所具有的女性特征,只能以错置和变态来处之的社会,是公平的社会呢?如果当你在视觉上——首先在视觉上,就已经深深地感受到“美”的话。

 

Come out之后的失乐园

丽君是一个男人婆式的“女人”,她是一个从香港到深圳来找生活的歌手,她肥胖,但是她很“明白”,因此“绝对不会去做变性手术”,而且认为“想找一个爱你的人,难罗,找一个你爱的人还差不多。反正爱情就是一场欺骗。”她放弃了对爱情焦虑的等待,转而希冀“大奖中个五百万”。这是她的妥协,也是她长时间以来被社会所歧视而产生的消极心理。她的憧憬既现实而又非现实。

香香以street worker的极端方式,想证明自己的女性魅力,结果却被把她载上车的嫖客狠狠地殴打了一顿——当嫖客发现她不是女儿身时,丽君赶来,背着香香,朝空荡荡的大街上走去。

影片以平儿在疼痛的煎熬中炫耀自己的芳胸结束:“嘿,比胸大?我回去以后就不穿胸罩,顶死她们!”

饶饶离开了香香,香香被嫖客殴打……虽然蒋志把重心放在蒋志式的冷幽默与“讽刺”抒情的影像实践上,并未着重渲染他们与社会之间的矛盾和冲突,但是影片中的人物的服装(全都由演员自己提供)却暴露出他们对现身之后的恐惧。香香和丽君因为女性特征非常明显,所以他们在外出时,总是穿上女孩的衣服,只有在他们的私密空间,出租屋的阁楼和阳台上,才敢于暴露。而平儿的男性特征比较明显,除了演出以外,她在镜头里面总是穿着运动衣和牛仔裤:“我要是做了变性手术,就每天买一套衣服……我喜欢那种很可爱的,显得比较清纯的女孩衣服……”

当人们越来越多的意识到,残障人士之所以成为残障人士,是因为社会没有提供使更多的可能性,使他们摆脱残障的困扰时,为什么对于毫发无损、心智健全的人,却不能以一种多元化的性(别)视角,正视主体的性差异,看待他们的处境呢?

 “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的易性病患者呈逐年上升趋势。据一些专家估算,目前的易性病患者要占我国总人口的十万分之一左右。当然,这其中有不少是假易性病。让人惊异的是,在真易性病患者中,大部分是知识分子,有许多还是研究生、大学生及节目主持人。”

 ——西安晚报的一则新闻

要充分让他(她)认识到手术是不可逆的,把自身的性解剖结构变异成易性结构,从现有性别角色变为易性角色,这是人生所有改变中最激烈的改变,因此,能不作变性手术就尽量不要作,应凑合过去,逐渐顺应性别,改变性格,用各种办法克制自己,自得其乐。

—— 一份关于易性病(transexuals)的治疗方案

公安部门同意手术的证明、包括个人经历及手术决心的个人手术申请的证明、家庭成员同意手术的证明、精神病院排除精神病的证明、工作单位同意手术的证明、乡政府和居委会同意手术的证明、已经结婚者必须解决好配偶问题并出具法院证明、医疗费用的筹备及手术后的生活保障措施证明。所有证明准备齐全后,才能接受变性手术。(人家变个性要你乡政府居委会同意干吗。。。)

一份关于易性病(transexuals)的术前措施

影片中在海中浮现的地雷式的球状体,暗示着现身之后的危险性,即撞击明显是病理化的主流价值观之后有可能遭遇的触礁。我与蒋志的访谈中获悉,在平儿塑了胸之后,香香也去塑了胸,但是最终,香香还是在家人(社会)的压力下,摘掉了她的胸部。血肉的身体——在此,正如蒋志所言,是一个“极限”。一个成为她活下去必须突破的极限。

英美研究学者Jay Prosser引用法国精神分析学者Didier Anzieu有关“表皮自我”(skin ego)说法,将它延伸为体现(embodiment)。他认为:变性揭露了体现(embodiment)如何深刻的构成了主体性的主要基础,但是同时也显示了体现(embodiment)既关乎于肉体本身,也关乎安居于(inhabit)物质肉体时的感觉。

香香需要一个可以安居的女性的肉体,因此希冀通过事实上存在着风险的变性手术来实现。在性工作还无法自然化(naturalized)的当下,至少人们应该认同,她的变性是充满对自身关照的,自觉性的表现。但显然,事与愿违。此刻,香香至少暂时要面对一个Come out之后的失乐园。

福柯认为同性恋是“一种存在的风格,是一种存在的形式,是一种生活的艺术,而绝对不是一种性身份、性本质或性的种类”。而英国变性人Paul Hewitt 则说“我是为了自己存活所需要的那个身体而战”。

到底,谁来决定你的性别?

塑胸—摘胸,就像从悬崖上跳下去一样。

看来,这场关于性别的主宰权战争,在影片谢幕之后,仍将漫长地持续下去。

 

文字在18岁

October 4, 2005
你以为,你的身后长满高草
就像黄昏躺下的村庄
你以为,你的前方走着窃贼
他偷取了,太阳无上的华光
 
你以为,陆地裂了又合上
是吟游者捏造的诗行
你以为,春天开了又谢了
便遗传给冬季先天性的白内障
 
你爬上土丘就像爬上穷人装着口粮的袋囊
你踢开泥污就像踢开撒哈拉里的绿洲想象
 
你单膝跪下作她浩如烟海的子民
胸膛贴在齿轮用麦穗妆点眉心
你看见日子像植物断折的茎
呼吸艰难也流错了路径
 
你在臂上刻下爱情
从此村庄不是村庄,阳光不是阳光
却都是,谁的岁月,谁的山峦,谁的眼睛
和那眼里的一口井
 
 
(还书给别人,发现里面夹着张纸,似18岁的时节里无数闲来涂抹中的一笔,看着心生感慨,兴致一起便稍加修改誊了上来,且当回顾一下那段刻骨铭心却始终难以言说的青春年少。)